人生犹如窑变,无法预知亦不可复制——邓希平


一座城市亦或是一段人生,或许尤为色彩斑斓,或许显得朴实无华,但终究,各色纷繁的喧嚣之下,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人生,犹如每座城市都有自己的历史。景德镇,不外如是。

瓷器

这一期,伴随着采访的脚步,我们来到的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景德镇传统颜色釉瓷烧制技艺代表性传承人邓希平老师的工作室。1942年出生的邓希平老师,自1965年来到景德镇,瓷器便交织于她的人生之中,犹如窑变的颜色釉一般,无法预知亦不可复制。

邓希平老师所研究的颜色釉陶瓷,是景德镇四大名瓷之一,也是世界上历史最为悠久的瓷器。从最早诞生的原始青瓷开始,就已经属于颜色釉瓷器的范畴了,与纯天然矿物质的颜色釉瓷器相比,之后发展出的白瓷、青花瓷等,已经是人工提纯加工的产物了。

波折

虽然在景德镇度过了五十多载岁月,然而初来景德镇的经历,却算得上是一波三折了。

1965年,邓希平老师于武汉大学化学系毕业,在那个大学生毕业包分配的年代,似乎一切的人生轨迹都应该顺理成章,原本应该进入上海轻工部研究所的邓希平老师,却因为轻工部研究所陶瓷研究室整体搬迁,而猝不及防的来到了陌生的景德镇。

在那个大学生稀缺的年代,邓希平老师是第一个直接到景德镇报到的武汉大学毕业生,也正因如此,在办手续的时候,甚至工作人员都不知道,如何为她指出一条武汉到景德镇的正确路线。就这样,邓希平老师踏上了“景漂”之旅,八月酷暑中辗转了三天三夜,从汉口到九江,再从九江转道南昌,最后从南昌抵达景德镇,这样一段折腾的旅途,如今回忆起来,应该也是人生转折的开始吧。

邂逅

如果说生命中最美的旅途,在于一路邂逅的未知,那邓老师的“景漂”生涯,一定算得上是色彩斑斓。

初到景德镇的邓老师,恰逢了特殊的年代,当时研究所的大学生们,由于国家规定必须劳动锻炼一年才能进科室工作,因此他们就面临着两个选择,一是下农村参加社会教育运动一年,或者是进工厂劳务锻炼一年。

邓希平老师与其他四名外来大学生,由于对陶瓷专业完全不懂行,因此领导决定安排他们来到试验工厂劳务锻炼,并派了陶瓷专业工程师给他们上课。也正是这一年的时光,原料、成型、烧炼、装饰方法等陶瓷生产的基本知识,为邓希平老师日后的入行,打下了一个良好的基础。

传业

劳动锻炼结束之后,所有大学生都开始分配科室,跟着各自的工程师前辈学习。而只有邓希平老师分配到颜色釉组没有工程师,没有科研人员,甚至需要在老师傅手下做学徒,这令身为高材生的邓希平非常不解,为此,政治部主任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1954年新中国成立不久,百废待兴,那时的景德镇陶研所接到了一个重要的任务。当时的国家急需要精密仪器制造技术,为了获得这些重要技术,

中国向当时的社会主义德国申请技术支援,而东德却提出用景德镇的颜色釉陶瓷工艺技术进行交换。这个任务下到景德镇陶研所之后,却发现,陶研所根本无法完成。

当时的景德镇陶研所集中了最为顶级的颜色釉匠人们,因为每种釉料做的最好的一个家族,可以挑选一个掌握技术的人进入陶研所,享受国家编制的待遇。但是这些师傅,几乎都是祖上传业的手艺人,每个家族只掌握一种釉料配方,父子相传,不通往来。这些匠人几乎没有接受过任何科学教育让他们把配方写成科学文件,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国家调来了上海硅酸盐研究所的工程师和专家,并由多领域专家一同整理这些釉料配方和工艺制作方法。大概用了半年的时间,陶研所老师傅们的颜色釉配方和工艺制作方法,被总结成了“中德技术合作资料”,而这份资料也换来了德国的精密仪器制造技术,并且后来还与其他国家进行了技术交换。

这是第一次把景德镇传统的颜色釉工艺进行了科学的总结。正是这样,让所有人认识到,景德镇的颜色釉的核心技术的分量。曾经被当成普通手艺的它其实不可替代,甚至无法超越。而通过传统的父子相传的方式,是没法传承下去的,要用科学的方法传承。

国风

这件事让邓希平老师意识到了景德镇颜色釉瓷器特殊的民族价值,诚如邓老师所说,时至今日,颜色釉都是景德镇最难做的瓷器,不仅仅是景德镇,或许这对于世界而言,它都是不可多得的瓷上宝石。

它是特别的土壤,特别的人文,特别的气候环境以及原材料的产物。每一种颜色釉,都是一个家族数代人,不断试验、不断积累的经验总结,是每个家族的遗产,是无法抄袭,难以模仿的绝技,也是属于国家的财富。

邓希平老师认为,颜色釉工艺不仅仅是需要传承,同时也需要创新,没有创新就没有传承,历史上有太多次颜色釉的失传,就是由于没有适应环境调整工艺的创新,而等待景德镇的未来,不仅仅是手工艺,更需要的是有学识的年轻人,是专业素养的培养,和创新精神的探索。